春日讚歌

by Akinly

  “春天、好像、玫瑰——
  “正向着、我们、微笑——
  “美丽的、春天、一来——
  “披上彩色的外——套,真、漂亮——!”

  浅神面前摆着七个玻璃杯,他拿着两只白色的棒子紧紧地盯着它们。棱镜撑着下巴坐在他对面看着他——与其说是看着,不如说是“研究者对小白鼠正在挠木屑的提不起劲的冷淡又有点兴趣”的观察。后者已经举着棒子快快乐乐地敲起来。
  哆瑞咪发嗦啦西哆——!
  他的动作突变地熟练起来,七个无水的玻璃杯因敲击而响起的音符紧凑着奇妙地成为一支曲子。棱镜看着小白鼠挠木屑,过了好一会回过神发现他敲的是《月光》。
  “我也是太鼓达人魔鬼级别红fullcombo的人嘛!”
  “不是九星曲吗?”
  “那好歹也是九星代表曲之一!”
  棱镜默默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杯子,举起来仔细看了看。
  “没有水。”
  “因为没有水,所以才能想敲什么音就能敲什么音。”浅神把两根棒子放在帽子上,对着窗上自己的倒影一阵爆笑,把眼泪擦了擦,转过头时发现棱镜已经站在门口了。
  “where are you going?”
  “啊。”他瞥了一眼浅神,“找人。”
  浅神眨了眨眼睛。门关上后保持了几分钟的寂静,他终于无趣地瘫在沙发上,不满地“哼”了一声。突然七个杯子全部碎掉了,掉落在地上补充最后他故意没有敲的尾音。

  “请用吧!这是我做的‘5’味的马卡龙。”
  浅神无比诚恳地望着他对面的客人。
  “唉,春天才刚刚来,你不必那么客气!”他说,“春天才刚刚来,唉,好像要下雨了。不过,你长得可真漂亮……”
  他夸张地举起手给对面倒了一杯茶。茶冒着热气看起来异常地甜。树上一朵花缓缓地飘下来然后落在茶杯中,浅神露出了意想不到的表情,然后捂着脸发出痛哭的声音。

  我。
  哪里,也不想去。
  即使,我,一无所失。
  那么,我也,一无所得。

  “请看。”
  浅神拉开衣柜,里面排满了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少女心裙子,棱镜竟然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  “我们可以做一次可爱的茶话会!正好,我最近做了一次马卡龙比赛,参赛者是我和我和我和我和我和我和我,胜利者是我。我们一致认为我做的马卡龙非常好吃。”他抽出一条花哨无比的蕾丝裙,“意下如何?”
  棱镜没说话。
  “你是不是开始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能性了?我觉得可以的。我有好多裙子呢,够你们选的。如果你们需要我还有饰品——这里好多都是已经没有得卖的了哦,有没有心动呢?”
  棱镜微微动了动肩膀。
  “嗨呀,说说话嘛。”
  “不可以。”棱镜终于叹了口气,“不行。”

  “你身上有一股花的气味。”他说,“你之前去了一个地方。”
  “我来的这里的过程中,肯定会经过某些地方的。”
  “花……”他喃喃地说,“……好甜。”
  他缓缓地合上眼,一言不发。再次睁开时,脸色下降式地苍白起来。“我要吐了。”他面无表情口吻平淡地轻声说。

  我哪里也去不了——。

  “那是我星期四的恋人的礼物。”浅神十分得意地说,“那一天。我和她相遇是在星期二的上午,我们把酒言欢,然后一起快快乐乐地共享了下午茶time。”
  “到底是什么时候的?”
  浅神突然安静下来。
  “她死了。”
  “死了?”棱镜说。
  “没有,她没有死。不过我失恋了。”他说,“就算我每天路过街道时都能看到她,但是她不爱我……她从来就没爱过我嘛。”
  “分手了?”
  “没有在一起过。”浅神像炫耀技巧一样站起来高高地倒了一杯茶,推过去给了棱镜。棱镜拿起茶杯,发现液面上浮着一朵白色的花。
  “我们的离别礼。”浅神口吻极其伤感,他还用手指抹了抹泪。“春天是不是要走了?”
  “没你想象中那么快。”棱镜有些意外地说。他把茶杯放下,站起转过身走掉了。
  “耶?”
  “啊。”棱镜说,“我该走了。”
  “我能不能跟着你去看看呀?”
  棱镜沉默了一会,看着浅神兴致盎然的脸。“不可以。”

  浅神躺在树下,轻轻地用手敲了敲树干。但再一次树没有把花落下来给他。
  “我,一直认为,一个人去看海,好像,不太合适。那一定,是因为,我住的地方,不近海吧。”
  树不会回答他。
  倒是有风吹过的时候,树叶会响。但是没什么意思,只是单纯地响,和不管是哪一阵风不管是哪一棵树都能制造出的声音没有差别。
  浅神突然想起来,世界上巧合有那么多,不过自己为什么就坚信那一朵花就是故意落到茶杯里的呢?因为这是星期四的恋人的礼物。他明明是在星期二与其相遇,为何称之为星期四呢?因为这是星期四的恋人的礼物。为什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呢?这样不就太正常了吗?

  “他似乎知道了。”
  沉默。
  “我拒绝了。”
  沉默。
  “……最近怎么样?”
  面前的人缓缓地抬起了眼。
  “花……”他捂住嘴,“花的味道还停在这里。”声音很闷。“……不行。”
  “我知道了。”
  椅子拉开发出声响,一顿寂静后,他十分疲惫地说:“我下个星期再来看你。”

  “我想见你呀。”
  美丽的春天一来,街道上那些排着没什么意思的树就开花了。浅神在纸上写。全部都相同,没有任何特别之处,没有属于您的一棵树,开一朵属于您的一朵花,所以请不要再一厢情愿,春天或许是来了,但春天永远不会来。
  棱镜一把抽走了纸,看了看。“我总觉得你话中有话。”
  浅神继续写:那是因为首先没有东西会接受您。但有些东西虽然你渴望但你得不到,这是正常的。世间万物、森罗万象,均是如此,和生下来就是孤独一事一样,理所当然。
  棱镜深深地(极具抽象意味和隐喻地)看着浅神。
  “你怎么了?”
  浅神回过头。“棱镜,”他一本正经地说,“我在同理,把自己绕进去了。那么我是觉醒了自己,还是单纯的同调?我要如何找到原本的我?”
  他没等棱镜回答,自言自语地说:“但这也是原本的我的一部分。”
  他说:“我是极其乐意了解一切新鲜事物的!”
  他:“但是因此我更加无法理解他人。”
  “花,不是我的,从来不是。”
  他伤感地说。“只不过是我自己拿回来,对吗?”
  棱镜把纸片放回去,做了一个深呼吸。
  “总之,你别管了。”

  我发现了。
  不管是什么,总有其相似之处。
  但他们本身还是不一样的。
  而我认为,这个世界上,根本不存在一种东西。

  浅神敲了敲窗,然后顺理成章地把窗推开,再光明正大地跳进去。室内昏暗,没有开灯。坐在桌前的人垂着头一动不动,当浅神匆匆走到他面前时,他才抬起眼。
  气氛很凝重。
  气氛是灰色的、布满颗粒的、月球表面般的……
  浅神凝视了他好久的眼,最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盘子,放上茶杯,把这一套扶到他面前,然后转身爬窗离去。

  棱镜回来的时候,空无一人。

  春天就要结束的时候,浅神再一次路过了那棵树。他站在那里久久地望着,光是看着它就感觉无限地惆怅。有些词语是需要想象力的,就如“惆怅”一词中包含的“在海边仰望天空时吹过的海风和海鸥孤独的鸣叫”一样惆怅的画面。浅神知道,有些东西是回不来的,也有些东西是不会属于你的。纵使你一往情深地认为“有些东西回不来”并尝试释然,可首先那样东西属于过你。所以有的东西是不属于你的,也不曾属于过你,在这漫长的人生中,没有一年一月一周一日一时一分一秒地属于过你。
  浅神又开始惆怅起来了。
  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,回不来的,和不曾属于过你的。浅神抚摸着树干,树奄奄一息地在枝头上挂满了枯萎的花,他甚至能听到它沉重的颤抖的吐息。
  “春天就要走了,下一个春天,还会远吗?”浅神深情地念着,准备扭头就走。他认为至少要给老情人一个潇洒优雅的背影,正如真男人从来不回头看爆炸一样,但他转身至半,无风的情况下,该树竟然洋洋洒洒地把所有的花抛下,枯萎的花瓣掉落在地上。浅神瞪大了眼,伸出手,接住了唯一一朵还在盛开的花。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心。
  今天星期四。
  浅神用额头抵着树干,闭上了眼。啊,他想,下次再用“惆怅”这个词的话,大概会变成这个画面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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